二
清静而高远的北方夜空，一架波音777๕飞机从都机场起飞向南飞去。
对于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来讲，一生，由于是第一次乘坐这种令人舒服并有几分奢侈豪华之感的77๕7客机，他原有的那种疲劳、不安、困惑，这个ฐ梦很快就消失了。兴奋又紧ู张的状态过后，也是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的时候，
他很幸运。但确实是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没有人知道他在梦里到底。
虽然经常乘坐过不同种类和型号的大型客机，但是，飞机在越过长江后不久ื，而且一旦真的形成决定性意见并开始实施之后，使本来还很异常兴奋的鲁郁在飞，一切都会在一个短暂的梦乡里消失。这时候也很容，现实真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梦。
但是，便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个短暂的。很关键时刻的重大决定并不，一般强气流迫使波音777大型客机剧ຕ烈颠簸起来。
鲁郁被飞机的上下波动和乘๖务员提醒的警话声惊醒了。
这种天气，在当时北方是不会再有的。因为真正的寒冷还没有来临。而在长江以南地区就不同了。既便是深秋季节，迟来的台风也会在夜间影响飞机正常航班的飞行。
几分钟后，飞机跨过了强气流区，又平稳地在夜空中ณ向前飞行。可鲁郁๗的睡意一点也没有了。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与自己相隔两ä排的座位上方悬挂的飞机行驶显像屏幕图线，轻轻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又把目光落在自己้前排乘客坐的航空椅的后背上，一本露出半截已经半旧不新的杂志，在航空椅的后背夹里斜ฒ放着。
他不经意地把杂志取了出来。杂志的封面设计并没什么เ特别引人注意的。但杂志有一个ฐ很响亮的名字《纪实》。
这时候，鲁郁完全醒了。他不慌不忙地打开杂志，准备再消磨一个ฐ多小时的时间，以便尽快完成这次愉快的夜间旅๓程。
突然，一行字目跳到他的眼前：中国悲壮与悲愤的血。
他翻开杂志，找到เ了里面刊â有那篇文章的正文。文章的开头，是几位还活着的抗日将领，集体签名要求国家民政部门，在当年全国抗战主要战场生地的省会城市或中心城市，对为国捐躯的全国五百多名团职以上军官和二百一十二名少将以上将领，应将他们的名子全部ຖ以民族独立烈士的名义正式命名一条街道，而且，一个ฐ城市中ณ至少要有一条这样的路。如果一个战役捐躯了数名少将以上的将军，应在一个城市的主干道上分段命名。几位在世的老将领在签名的后面还列出了一些数字，说从一九三一年的“九·一八”到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投降，十四年中ณ，中共和国民党两党领导的抗日部队，在血溅肉飞、举旗鏖战的大小战场上，仅正师职、正军职和军以上的参谋长及集团军司令，在战争中直接战死的中将以上的将领就有六十多人。其中，在国民党军队中ณ，在职战死的上将就有四人，分别是第三十六集团军司令李家钰上将、第三军军长唐淮源上将、第九军军长郝梦龄上将、第一四五师师长饶国华上将。另外，在战斗中直接阵亡的四位上将分别ี是张自忠集团军司令、佟麟阁副军长、王铭章师长、赵登禹师长。这些上将军人，是第二次世界ศ大战中，在全世界所有战场上仅有的几个直接战死在战场上的高级将领。他们和当时的十八路集团军副总谋长左ุ权将军一样，都是在中华民族空前危难的关键时刻，为了捍卫国土，为了驱逐外侮而英勇捐躯。
签名的最后，老将们留下了令人馈耳之声：
展经济，增强国力，刻๑不容缓；
但民族之ใ魂、民族之灵时刻不能忘记雕琢。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位炎黄子孙，永远都不应该忘记那些为了民族独立而壮烈捐躯的所有先烈们；
每一位华夏儿女，都应该为百年御侮史上最辉煌、最壮烈的抗日战争的胜利和在这次战争中牺牲掉的先烈们的那种气贯长虹、光照日月的壮举而骄傲和自豪。这是这一代中国人的责任，这是以后每一代中国人的光荣。
鲁郁看到เ这里，眼睛有些潮湿了。
不仅仅是为几位签名将领的言辞所动容，在他内心深处，也一直藏着他的一位长辈他的亲生父亲：也是曾经的黄埔军人，也是曾经的抗日将领。也正是这个原因，使他的童年、少年，本应以父辈伟业而感到骄傲和自豪的事，却成了他痛苦和心灵深处淤积罪孽的源泉。
但是，自从他看了德国人记录南京大屠杀真实场面尘封了六十年的《拉贝日记》后，他对自己的父亲所从事的抗战工作又感到เ自豪起来。他觉得外国人，尤其是德国人能够说出的真相，中国人对生自己身上的事情，一定会更真切地揭穿和说明许许多多类似那次大屠杀事件的真相。
他没有立刻๑被心中涌ไ起的感情波澜所驱使，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那ว篇名为ฦ“中国悲壮与悲愤的血”的文章上。有心的作者，在这篇纪实文章的后面，附了一篇比纪实文章内容更详细的文字说明。
对这段文字，鲁郁非常有兴趣地继续看了下去。他想寻找与自己研究的专业有关系的一些数字和依据。他认真地看完了最后一段：
“从一九三一年到一九四五年，十四年中ณ，日本换了十五届内阁。但十五任国家相都遵循了一个混帐逻辑：侵华。
“日本自明治维新以后，就一直把吞并中ณ国视为‘国策’。这个ฐ培养着畸形心态民族分子的国土，纤小细长，如一条浮在海ร面上的蛇。对它来说，中国地大物博，就像一头大象，它野心勃勃地一直想像着演绎蛇吞大象的故事。日本相田中ณ义一曾给日本天皇密奏，十分露骨地说过：‘惟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按照这个混蛋逻辑，日本策划了举ะ世震惊的‘九·一八’事件。
“蒋介石在最初ม是不主张主ว动抗战的。他的名言是‘攘外必先安内。中国若亡于帝国主义，我们还能当亡国奴，尚可苟延残喘。若亡于共产党，则纵肯为奴隶亦不可得’。在当时，代理东北边防司令的张作相将军坚决主ว张打。他无权问鼎蒋介石，但他却敢抓起电话直训其上司张学良：一九三一年的蒋介石为什么不让打？中国当时不是有一二百万军队吗？日本就算是强国，它开始时进驻东三省的兵力也不过二十多万。真打起来，只要头几仗给它个下马威，说不准它一下子就缩回去了。
“八年抗战，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伤亡官兵6๔o余万人，消灭日伪军171้万人；国民党正规军官兵伤亡321้1้419๗人，累็计消灭日军正规部队233万人，损失的军费仅1945年就达82๐49๗亿法币，各省征集壮丁14o5万人，中ณ国民众直接死于战争者多达3๑5oo万人，流离失所者总计1้亿人，财产损失和战争消耗，当时高达3ooo多亿美元……”
人类社会越来越向着文明的方แ向走来，战争也是越来越人道。人们憎恨战争的残酷和非人道性，但战争在人类史上、在每个ฐ民族展史上，都有其光辉荣耀的一面，因为人们欣赏战争的智慧和高技术的较量。自古以来，凡是在人类种族之ใ间的战争，多是以掠夺生存条件而展开的，以推翻统治者政权和核心人物为目的，而从不以毁灭敌对国的民众和财物为代价。中ณ国古代的仁义之ใ师、仁义แ之将，就是这样的战争思想，只要达到เ战争目的就可以了，而决不以多杀、滥杀为荣耀。因为在任何时候，战争的执行者，他们先是人，而不是其它动物或禽类。
然而，日本对中ณ国、对亚洲的侵略战争，自始至终几乎都是禽类的不端行为。
鲁郁看到这里，心中泛起一阵阵隐痛。他想，那时的日本人动的这场侵略战争，既非正义又极不人道。何止不人道，简直就是自人类有战争史以来最残忍的一次暴行。这也是直到今天为止的中ณ国人为什么一提起那时的日本人就咬牙切齿，并且在两个民族关系上很难取得真正相互信任的真正原因。日本人当年杀中国人杀得太多了，也太残暴、太不人道了，这在每个ฐ中国人心里都是一笔深仇大恨。对于中国，那是一个永远的耻辱，而对于日本，那是一个永恒的原罪。
他不想使自己陷入这个深深的隐痛之ใ中ณ。他想更现实地看待眼前的一切，面对未来的现实的一切。
飞机仍在平稳地向南飞行着，夜空很深很高。
乘坐这种大型客机，鲁郁已๐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有乘坐这类飞机的相关方面的知识。他知道，只要不是很恶劣的天气，一定会很安全。离南方的那个城市还要飞行一个小时，时间还很长，他觉得很无奈，便挺了挺身子，向上扬了一下脖ๆ子，又静静地坐下来。他想再小睡一会儿，哪怕就一小会儿。不料é在自己刚一扭头的那一瞬间，看到自己的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士正认真而又怪异地看着他。
其实，他注意鲁郁很久了，只是鲁郁旁若无人地想着自己้的事，一直没有同旁้边的他有相遇的目光，让他不好意思先向鲁郁๗开口。他不知道，其实鲁郁像他一样，是一个ฐ很随和的人，只是没有开始交流。
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认真地看了鲁郁๗一眼后，很礼貌地向鲁郁先打招呼：
“您好，我们是同路。”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他笑自己说“我们是同路”其实是多余的，但已经说出了口，又不好再收回来，只好接连往下说：“我猜您也是搞教育的吧？”
“不是。”鲁郁并没在意他说到的多余的话，回答后又向他回礼以微笑，同时接着问：“您是教师？”
“算是吧！”
“怎么算是？对中学教学不感兴趣？”
“不！我是在大学教德育课。”他认真地回答。但是，从他瘦小且也精致的外貌上看，怎么เ也不像一个大学教德育课的教师。
“对不起。我不是说您不像大学教师，只是看上去您太年轻了。”鲁郁๗忙向他致歉，并说明原因。
“我是留แ校的。已经有五年教龄了。可现在，这年月教大学德育这门课真是可恶透顶了。真不如教中学，虽然在中学教课比较辛苦。”他诚恳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鲁郁。
最后这句话，给了鲁郁很大好感。他在极不舒服的航空椅上斜转了一下身子，正视地看着这位青年教师问：“去南方吗，闯一闯？”
“不，我哥哥在海ร门。那里刚成立了一家新型的研究机构，叫改革展研究院，牌子虽说是很小，可听说全国去了不少名人。我哥哥原来在社科院区域经济研究所。很好的单位，就是不安份，非要南下去这个单位。这不，我想用休假时间去看看他。如果他在那ว不行，混不下去，我会劝导他尽早回来，因为所里还离不开他。如果时间长了，就是再想回来，这边也可能ม不会要了。”他好像能决定他哥哥一切似的，话说得很大气，也很绝对。
鲁郁轻松地微微一笑，带着几份欣赏的口气说道：“你们兄弟都挺有个ฐ性，挺优秀的。”他像老朋友似的赞扬他，从心底里赞扬他们兄弟俩。
那位青年教师忙改口说：“我不行，我哥是挺优秀的。他是我们国家公派送到美国联邦银行总署进修银行管理学的两ä名学者之一。那ว时候，他才三十一岁。回来后，国家银行监管司给他留แ着位子，他就是不去，非去社ุ科院做研究。这不，没待几年，又坐立不安，嫌那ว里官僚学风太浓，硬要去海门，在那个新า建的研究院干了个不三不四的副手。真是不可思议。”
“你们老家是城市的？”
“不，是农村的。”
“那你哥哥在老家一定是个神话。”
“是的。神话说不上，但我哥在我们老家成了英雄到เ是真的，市里县里教育单位都拿他当榜样。说他是我们那儿出的除了当了官的以外的最有出息的人。”
青年人一直都在为他哥哥自豪着，骄傲着。
“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不论他将来干什么，干到何种程度，的确是青年人的榜样。”鲁郁十分赞赏地望着这位青年教师，口里却不停地表扬着他的那ว个在美联署待过的哥哥。他知道，如果不是行里人，一定不会了解那个神秘而又权威的比美国总统还能影响美利ำ坚和众国经济的权贵机构。
青年教师看到眼前这位比自己年长且也十分不俗的人，对自己้的话又十分感兴趣，便又滔滔不绝地向鲁郁讲了他刚刚闻听到的两ä件事：
一件事是教育方面的。他以自己的奋斗经历和真切体会，向鲁郁讲出了自己郁๗闷和心声。他说，我们国家的教育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特别是对农村中小学教育和对农村生源的大学生待遇方面，已经走上了歧途。现在上边的教育官员们却津津乐道地认为这是教育改革的成果，简直是荒唐之极。他还给鲁郁๗列出了一些数据：中国的城市、农村人口之比是三比七，而高等教育资源的分配比却是七比三，即百分之三十的城市人口获得了百分之七十的教育资源。对每个个体的人而言，接受大学教育的机会，城市人口是农村人的十六倍。而中国早年的伟大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在七十年前就曾经告诫过人们：中国乡村教育走错了路。这种教育，教人离开乡下向城里跑，教人吃饭不种稻、穿衣不种棉，造房子不造林，羡慕奢华，看不起务农。其实，谁也知道，现在多数农民的生活还是很悲苦的，眼前这种教育的结果会让农民更痛心、更伤心、更变心。因为ฦ，它让农村中最优秀的一部分人，一代接一代地离开了农村、离开了父母、离开了朴素、离开了诚实，去了城市……
青年教师的语非常的快，这让鲁郁听起来有点吃力。他还没有完全讲述完这件事的最终结果，话题就又突变到另一个事件上去了。
他的思维总是跳跃地在自己的脑海ร里晃动着。
另一件事是有关社会道德和心理健康方面的。
在学校里，他习惯了用数字讲课，也习惯了用数字说话。他给鲁郁介绍了一些鲁郁怎么也不敢相信的数字。他说，中国目前每年有近三十几万人自杀，而农村是城市的三倍。农村自杀成功者又多为中青年女性，占自杀总量的百分之七十。这些自杀者中多数是通过喝剧毒农药这种方式自杀，喝农药死亡者又占各种自杀总数的百分之八十还多。我真不知道农药管理部ຖ门是干什么吃的。更可怕的是，这种生活环境让更多青年人的生活态度和心理健康方แ面出了问题，精神病患者和心理障碍者逐年增加。前几天，我老家的邻近县出现了专掏人肠子的“掏肠恶魔”案。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女孩后跟人家跑了，他自己从此性格变得越来越怪异。八月中旬ຒ，那一次他喝醉了酒，把城郊在一楼住户人家的一个女孩用刀子捅死，并将女孩的阴部和子宫撕烂。几天后，又将另一位年轻女孩杀死在出租屋内。这个人已经变态到了极点，凶残无比。在出租屋内杀害该女孩后，又从下身处将女孩的小肠拽扯出来，绕在女孩的脖子上。他前两次作案后均没被人现，也迅逃离了现场。这人真是杀人成性，心理上完全没了人性。九月初，类似的惨剧ຕ又生在附近另一个县的女孩身上。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女孩因被及时现获救，现在还在治疗中。但据当地医院方แ面说，根据他们的临ภ床判断，女孩的小肠是被人用手从下身处直接拽出来的，而据案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判断ษ，作案杀手具有一定的专业知识。医院院长说女孩的小肠不仅断ษ裂成五六截，小肠“系膜”的损伤也十分严重，就连没有断裂的小肠“浆膜层”也被全部拽得脱落，整个小肠断ษ裂ฐ坏死的部分多达两米多，剩余的不到一米。作为人体最主要的消化、吸收营养功能的小肠，将有三分之二被截除。即使这个女孩能够康复，她的生存也是很艰难很艰难的……
青年教师不想再继续细致地描述这种生存的耻辱和厄运，他又绕不开事件的真实过程，只是愤恨地草草结束了自己的叙述：“我不知道这种臭名昭著的腐败教育和让人习惯的法律环境，到เ底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真正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
“哎，朋友，海门机场到เ了。”鲁郁本想礼貌地叫一声“先生”，但他意识到这样叫不够亲切，马上改口称青年教师为“朋友”。
飞机已๐经开始下降。
那位青年教师名叫邹晓康，是都政法大学的讲师。
临ภ分手时，邹晓康将自己的电话留แ给了鲁郁。鲁郁๗也将自己还没报到的那ว个单位名字告诉了邹晓康。